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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6月20日星期一

王琛发老师5月22日對艾艾的答覆:不懂历史就别胡说马来西亚茅山教的传承不正?

不懂历史就别胡说马来西亚茅山教的传承不正?

艾艾请教王琛发老师:
我本身先后学过茅山派和昆仑法,现在又想到龙虎山拜师学道。可是问一位“大师”和他的徒弟替我介绍,他们却说我以前学的传承不纯正,不是道教,不算数;要我先在本地重新拜“大师”,再学几年。他徒弟更给我看白纸黑字,他说“客家人信的茅山教和中国茅山沒有關係”。

听他们这么一说,我后来回想,我在茅山师门,的确学过白莲教祖符咒,看来这和中国道教书上写的“茅山”不同。我现在很困扰。但又不想背叛师门。您说,到底怎么回事?我该如何?


艾艾:

  你所轉達的那個“大師”师徒俩的说法,可谓貢高我慢。如果他们真如你所说,我敢说,俩师徒都是沒有好好认真修学,不懂常識。你们茅山弟子,真不应该为了一两个人在报刊上有如此“创见”,就失去自己传承真实的信心。

马来西亚的道教各派,以至法教传承,都是从中国传入。中国人重视传承根据,更强调尊师重道;如果一个人自称自己不需要传承,是靠没有证明的“感应”、靠作梦去梦到,就要当上祖师,恐怕他要在民间活动也不容易。不一定有人相信。官府还可能当他“邪教”查办。而且,在中国历代王朝统治下,道派和法教教门要公开活动,都得在官府王法监视下,要传承谱系不容易,还要捏造道教名山是发源地,更不容易。

而清王朝的道教政策,延续了元、明两朝政策,朝廷對于民間的結社,尤其是宗教體系,顯得頗為顧忌,将天下各山各派道士归由全真、正一两教分管发放度牒事物,以便统管名册记录,本来就是为了管制。因此,自元以后,傳统上交由全真道統管北方道教度牒,由正一道龍虎山張天師統管南方道教度牒,可视为制度演变,不等于因此要说限定拜师要向龙虎山或者指定的人物。

据《清朝续文献通考》,清朝是到道光元年曾长期限制各地方占大多数的清微、灵宝道脉举行授箓,甚至令火居道士“还俗”,“年老不能还俗者,不许招徒”。这时期,除非是反对清政府的异议教派,不理道箓;否则,任何教门如果和发源地的传承记录接续不上,不可能取得合法活动权力的度牒。皇朝监视得紧张的时代,全真道和正一为了自保,也不随便发牒。所以,现在要是有谁说,清代在马来西亚各地传承的茅山、东华山、昆仑等诸派和中国本山毫无渊源,居然可以在当地活动,又从中国传到马来西亚,那不是有没有学术根据的问题,那是没有道门常识。

以我的觀點,“茅山”教,的确應該屬于“茅山道教”。但我承认,“法教”虽然渊源于“茅山道教”,但学法为主的教门,并不等于在“茅山道教”的整个大体系。正如在南洋流行的“金輪法院”在正式场合也自称“武當別院”,只要谱系对得上,武当山当然不能拒绝承认他们的师门渊源就在武當山道教;但“同门”之亲也不代表“金輪法教”等于整個武當道教的大體系。只是,这就认可了他回到大体系的义务,从传承观点,他必须是以武当系统的修道者身份去受箓。同样的,茅山弟子数十代人千辛万苦维持以“茅山”为宗,肯定有历史,凡是曾经“过大教”者也应该以茅山弟子身份受箓,不必另外拜师,乱了伦常。

何况,茅山法教的法本裡提到创教渊源,最早有法教祖师“胡法旺”到江苏句客山學道的记载。“句客山”或者“茅山”都是同一座道教聖山的不同稱法。这两师徒除非有能力證明你們叙述歷代祖师的法本是偽造的,或者他们有本事证明胡祖師到句客山學道也是偽證;否則,你怎能相信他徒弟的文章說“客家人信的茅山教和中国茅山沒有關係。”,不相信自己历代师传?那可是在神前誓言和请祖师的傳承。

那位“大師”說你們的師父不算数,不是道教,甚至他的徒弟說你們“茅山教”和中國茅山沒有關係。我想,那真是个缺乏常识的大大誤會。在清朝道光年代之后,很多地方兴盛出许多教门,自称“茅山”、“东华山”、“闾山”、“六壬”等,而祖师却是明清两代人物,是有原因的。正是由于地方上不能举行受箓,清朝又打击限制道士,各地道人才选择 “教门”传道这条方便出路,深入乡野培养可以从事宗教活动的俗家弟子。各教门的祖山和著名道派的祖山名称相同,而“祖师”名称不同,正是要说明教门有专属的祖师,以第一代教门祖师的名字和祖山的传承接续,以示不忘对祖庭忠孝。这是各教门渊源普遍的自我认知方式,外人不应随意否定。

因此,各种教门稱之為“XX山”含有紀念先人或發源地的意義。即使流傳地點不在茅山,也以此說是名門正派的別支;如此,管理道籍的全真或龍虎山才敢放心为你授籙,不怕朝廷检举。在地方上,也是由于教门弟子到朝廷認可的統管處登記授籙,保證了不受官府騷擾的合法活动。在清代,沒有度牒,是不可能遊走四方傳道。这就是为何各派系可以自行受箓,又必须向龙虎山或全真祖庭申报。

有时,则是一两个道士受过箓,而弟子都以“过教”的名义,就不受当时朝廷的法规约束。

  我倒不重视那两师徒说的对不对?但我很重视教门的未来。我希望大家从这个实例学会,尊师重道的基础在于教门众人要重视做学问。中國的道教源流自古講究尊師重道,不能亂了系統。各道門和法教传人,凡是看过自己的傳承法本,不要随便被只会舞文弄墨的外行人夺走话语权,但道门弟子自己也应该多充实学问,可以自我说明。否则,好好的宗教文化传承就会被他人扭曲。

  這樣的道門傳統也流傳在馬來西亞。在馬來西亞,很多福建和客家道士既是属于清微或灵宝道派,又是学茅山或闾山法教,在师门受箓后,又申报天师府。若要理解,大可参考一些清代到民國初年的“龍虎山正一道” 籙牒。其中有的度牒,是会說明其道派或教门,或者同时说明两者。各自系统版本的箓牒,虽说同样是按《天壇玉格》的规则,所授的仙官却是各道派各自的称法。
  更具體的例子,是本地流傳的“東華山教”。他們的立碑,人名中央都有个“法”字,并不是巧合,而是客家地区茅山、六壬、金英、东华山等法教传承的共同傳統。各山法教弟子也有本身祖山道脉的的天命神授傳说。以东华山教法来说,它自稱是“開枝南洋”的“東華山——石叻同德宮——海雲派下”。原文没有标点,但这段中文的断句法则倒是佛、道教共有的惯例,分支的寺院会自称是“XX山XX寺XX派下”,这是即使在日本也有寺院延续的惯例。此道門在碑文上說明“天上显迹东华山”,是以传自天上的道脉跡現東華山的神聖性,成全碑文進一步說的“在石叻開演海雲派,地下显迹南道岩”。这“显迹”和“开演”是客家语,其“显迹”和“开演”道脉传承的三处地方,说明海云派在南洋开派有祖山根源,包括在“地下显迹”的“南道岩”(山底石岩)都不是虚的,就说明道派是有传承的历史沿革。也因此,其開創人鍾善坤方能以“海云派”身份回到中国,又取得惠州羅浮山冲虚观发的全真教龙门派的度牒。要知道,一直到民国,冲虚观的发牒样板,内容也是要以“接续宗支”为条件,不能“不知宗派,假装名山道人”。如果钟道长沒有度牒,“东华山”的地点也子虚乌有,恐怕不易取得大众信心,他在中國行走及傳教活動,就可能会被目为民间兴起“邪教”。所以要冲虚观发牒给“海云派”祖师,海云派不可能在没有龙门承认的传承关系之下,靠着空想设立。除非,这是买卖度牒。

再说得更明白,在清代,向着正一道或全真道“认祖归宗”而取得箓牒,也是应付官方取缔“邪教”的护身方法。全真教在清代一直没有全国性的发牒中心,惠州羅浮山冲虚观在清初康熙年代杜阳栋主持之后方才演变成为全真教的宫观,而全真教在罗浮山兴盛后,其面貌正符合一些强调三教合一的民间教派的掩护需要。

说穿了,在新中国成立后,许多属先天道统的“收圆”斋堂在中国和香港归入道教、在南洋归入佛教,也是相似的例子。这也就不难想象一些先天道的说法、做法的痕迹会出现在佛教或道教场所。所以,你学的茅山法会有“白莲祖师”不算是坏事。

我早在2006年5月就在《太湖論道》研讨会上发表文章指出:“尤其是鐘善坤道長,可說是十九世紀建立道觀最多、傳道最力的道士。他是全真教傳承,自認祖脈來自羅浮山沖虛觀,但是對許多道派都相容不斥。他最初在半島境內主持了天師宮,後來發起興建沉香島天公五老觀,觀內奉敬的是閭山鐘萬十三郎之神位,而其宗派天公五老觀“道義堂”之道士靈位,又奉了源自白蓮支派混元教的“南道開山祖師”盧善福牌位。崑崙教的曾必齊,反英失敗後,亦終老於海雲派總山龍頭岩。相對的,盧善福開山的檳城天有宮自在觀的洪鈞老祖廟,除奉有“西方東士歷代宗師”牌位,靈位行列中,亦有鐘善坤之靈位。由此即可見盧善福雖然擁有的南道開山祖師之地位,並不否定其派系奉鐘善坤為祖師之一,這可謂是民間教派與道派在本地交融之佳例。”

由此,你便可知道,教派的交流很重要。如果你明白在同一时代,在永定东华山的道脉经历了乾隆年被指为白莲教而导致其开山祖师黄华音的藏骨被掘毁,又知道同时间的罗浮山白鹤观是金英法教祖庭、罗浮山朝元洞亦是先天道东初祖师这一道脉以道观自我掩护之处,就可以明白,当时的罗浮山全真教为那些被诬为“邪教”的青莲教/白莲教/金英教等传承做了好事,又可能因此掩护了这些反清志士。如果再知道马来西亚曾经有过“道义堂”的交流努力,这一来,为什么在钟道长留下的道场会找到白莲祖师神位?为什么你学的法强调三教?学的符会有白莲祖师的名号?也都是有蛛丝马迹可以继续探寻的。冲虚观发的牒,确定了海云派是东华山宗支的传承,但海云派的内容,不止龙门派。还好,以前的冲虚观道人没说,马来西亚的道士回去拿度牒,一定要放弃其他所学,另外拜他为师,搞他自以为“纯正”的龙门派。要不然,今天的白莲教传承就真的完全失传了。

我觉得,只要教门传承不失主体,其中引进了其他教门的符咒也不是坏事,是各山祖师先贤真诚互相交流传授的结果。所以,你会白莲祖师的符咒,不是不纯,而是多元成果。但是,那个说你的传承不纯不真的,要你重新拜他为师,他的心怀就真的不比前贤了。


王琛发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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